铂兰诺帝国历335年,帝国在那段乱世中最负盛名的两名女子的历史性会面在黑石丛林那所当时还默默无名的小学院展开了。“暗夜玫瑰”希娅女伯爵和那位公认最为神秘的“御灵圣座”,当时在场的还有日后被称为“救世主”的暗影龙大人。我们无从得知关于那位“御灵圣座”的一切,与她那多到足以吓退每一个历史系学生的称号与事迹相反的是,她的名字也好,她的喜好也好,她的外貌也好,甚至于她的实力,一切都不为人知。
唯一可以得知的便是她短短一生中所绽放的惊人才华,她的预知能力和对全局的掌控力都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她活跃在铂兰诺的政局中,活跃在帝国边境的战场,甚至连索恩修斯和兰恩尼斯的变故都有她的存在。她那让人惊惧的才智与希娅女伯爵的美貌一般闻名,是铂兰诺在那个黑暗的时代最为著名的两颗明珠。仿佛那个时代的一切都有她的身影,于是更多的学者怀疑,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然而我们对于那场会面的唯一结论就是,她们对于彼此的第一印象似乎都不太好。希娅女伯爵直到数年并肩作战以后才对圣座阁下有了正面评价,而圣座阁下对于女伯爵的评价堪称轻浮,希娅女伯爵那帝都第一附魔法师的称号在她眼中似乎算不得什么。尽管从以后的历史来看,大概任何人在瑟西大人面前都会被认为是个笨蛋,她一手缔造并结束了之后阿斯莫德大陆的战乱,又一手为女王引荐了开启盛世的四位王国栋梁。
——《荆棘乱世之歌》
加诺刚刚醒过来就被正午的阳光晃了满眼,他闭上眼,酝酿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还是被晃到了。反复三次之后,一直在一边的瑟西终于拉上了窗帘。加诺睁开眼,脱口而出:“我还活着吧?”瑟西歪了歪脑袋,笃定地说:“就生理反应而言,没错。”“那卓加老师和索格老师呢?”加诺四处张望着,还惦记着那场比试。瑟西轻描淡写地说:“他们两个啊,和因玫一起去找封印着里德瑞亚的暗血水晶了。”
加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向瑟西,然而瑟西背着光,阳光被她的银发反射,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加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听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就这么告诉我了?”瑟西并未回答,她站起来走了出去,听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半个小时之后我和蕾拉老师在图书馆一楼等你。”
加诺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刚入学就因为夜游被退学,连滚带爬地起来迅速将自己收拾妥当叼着一块面包奔向了其实并不远的图书馆。
图书馆不大,毕竟黑石丛林并没有富裕到能大建奇观,这个小地方也实在找不到那么多书。这座小小的两层楼是学校最高的地方了。一个一年最多十来个学生的学院你不能指望它多大,如今设备齐全都得多谢毕业学生的知恩图报和索恩修斯突发善心的拨款。
然而当他看见不苟言笑的雷朗校长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缥缈。雷朗旁边站着一位棕色齐肩发的女子,她穿着红金的甲胄,那套甲胄已经失去了光泽,但仍然坚硬。那冰冷坚硬的金属紧紧箍住她丰满的身躯,她面容轮廓分明,有着属于冰原人的高鼻深目和灰蓝色眼眸,她艳红的嘴唇依然性感润泽,但是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纹。此刻女子正皱眉看着他。
“怎,怎么一回事?”加诺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瑟西温和地说:“我告诉他们你会加入我们,以后就由蕾拉老师来训练你了。”加诺回头看向她,却发现她的面容隐在兜帽之中,他依然看不清她的长相。加诺更加莫名其妙,加入谁?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雷朗看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出言解释了一下。然而听完之后加诺依旧一脸懵逼,他问道:“等一下,你是说打算让我来解决这个灭世之灾?这也太荒唐了,帝国这是没有人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算进去?尽管我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想,但是听你们说黑荆棘已经出现了,那么我就算是天才也不能赶在那些什么灾厄出现之前成为顶尖高手吧?这个过程到底为什么要我加入啊?”雷朗看了看一脸不再作声的瑟西,莫名生出一股欣慰之情,没想到被瑟西看中的人居然还有正常人,真是奇迹,他解释道:“瑟西小姐坚持要你加入。”“为什么啊?”加诺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任何地方表现出了什么天分——现在还没开学呢。
蕾拉截口道:“瑟西小姐坚持这样,你大可以问她。”“那没有人过问我的意见吗?”加诺整个人傻掉了。
“你的意见并不重要,或许你有什么让瑟西小姐眼前一亮的血脉吧,以后我来训练你。”蕾拉皱了皱眉,伸手撩了一下耳边发丝,不耐烦地说。她并不觉得他们需要什么索恩修斯的帮忙,仗着历史悠久跑到她面前指手画脚,仰仗王仁慈存在的狗屁古老家族最好滚进历史里去,她曾经是帝国有名的女剑士,却要在这里听一个小丫头片子指挥。
加诺的第一反应是等等我居然有血脉,第二反应是啥?训练?第三反应是不不不,其实我想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但是一看见蕾拉老师手里的剑,他就怂了。
瑟西看着蕾拉带着加诺离开,雷朗不由得开口:“加诺……到底是不是暗影龙血脉?”他来到这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暗影龙后裔,如今竟这般儿戏地出现了?
瑟西转过身,阴影中的面容笑意盈盈:“雷朗阁下,您大可以汇报回去,告诉道雷格朗发生了什么,不过您猜猜,他到底有没有知道发生了什么?”雷朗心神不宁,他想起前一天瑟西递给他的三皇子的佩剑,即便不在帝都,他也知道王意属三皇子,如果王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三皇子……最终他还是觉得,再等等吧。
“漫步在血色的殿堂,黑水晶中泪光荡漾。我挽起银色的光芒,荆棘鸟在放声歌唱。它刺伤了我的心脏,荆棘之花静静飘香。”金发的少女倚在窗边,低声吟咏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预言,先觉者的预言。
她的母亲总善于把一切显而易见的东西弄得故弄玄虚。
少女静静看向窗外,暗红的丝绸窗帘微微掩住了窗子,窗外的月光穿过枝桠透了进来,在少女美艳动人的脸上洒下了斑驳的银辉。少女暗红的眼眸一转,看向房间中央的水晶球。她轻声说:“先觉者吗?那么,他是否知晓剩下的一半预言?”她娇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困惑,“我还是去一下黑石学院好了……卓加在那里,这所学院,一定有什么秘密。”她轻轻拍了拍手,一只蝙蝠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她的肩上,她对蝙蝠低声耳语:“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明天,我要去黑石学院一趟……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父亲。”
母亲愚蠢,父亲贪婪。倒真是绝配。
蝙蝠扑棱棱地飞了出去,少女依然看着那个水晶球,一言不发。
母亲失去了先觉者的能力之后,父亲便暗中杀死了她。母亲是很美,可是再美的人,仗着自己天赋的能力兴风作浪那么多年,也会让人烦厌。何况,母亲的美貌还不足以让父亲放弃自己的野心。
“血脉就是一种特殊能力,有血脉继承的人很少,高等血脉就更少了,基本上只有那些古老的贵族还有血脉继承。不过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血脉也不过是某方面比普通人强一点,甚至由于血脉之力的影响,他们其他方面有着显著的缺陷。”蕾拉以她一贯的风格三言两语解释了几十本书都研究不完的血脉问题。她不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血脉的盛世早就过去了,那些奇异物种都死得差不多了,那些血脉这么多年也早该被稀释得差不多了。那些号称精灵血脉的家族,现在甚至连元素魔法都用不出来。
加诺呆了呆,然后说:“所以说血脉就是遗传病?”“……差不多吧。”蕾拉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对。
“那么,老师,血脉是怎么来的?”加诺好奇地问道。蕾拉瞟了他一眼:“人类和其他物种杂交而来的。”
“蕾拉老师,先带他出来吧,诺恩家继承人来了。”瑟西在门口敲敲门。诺恩是血族的一脉,而血族血脉基本上都和兰斯恩尼家族脱不开关系。与人数稀少的索恩修斯不同,兰斯恩尼的人几乎遍布了整个阿斯莫德大陆。因为血族的血脉继承最为方便,只需要让对方饮下自己一定量的血液,然后签订契约,就能够完成血脉的继承,都不用进行繁衍。不过这也造成了很多血族血脉的人实力差劲——没有继承什么强有力的能力反而不能见光……
诺恩家族是兰斯恩尼的分支一脉,实力不弱,家主还拥有伯爵的头衔。但是诺恩家族如今之所以声名鼎盛,主要还是因为这位继承人,家主唯一的女儿,希娅·诺恩,帝国上下有名的美人。她的美貌甚至盖过了诺恩家族本身的名望。据说她的容貌足以让最华美的珍宝失色,据说她比月光更加明媚,据说她的美貌无人能及。
美貌加上出色的能力,让这位未来的女伯爵声名鹊起。人们称她为,“暗夜玫瑰”
加诺站在雷朗身边,动也不敢动。实际上,他也动不了。蕾拉老师表示诺恩家继承人还要等几分钟才能到,在此之前什么都别说让她先拿新学生练练手。所以,现在,他动不了。
一辆马车轻快地驶了过来,这是一辆四轮马车,拉车的两匹马身形矫健,毛发漆黑。车身也是乌木的,但是车顶是金制的,车厢的门上和外壁上也用金子嵌出了花纹。车门上镶嵌着银制的诺恩家族的家徽。车轴车轮都呈现出金色,但是考虑到金子柔软的质地,应该是镀金的。马车是船型的,与其他的四轮马车没有区别,四个大得夸张的轮子,以及仿佛现在轮子中的车身。车厢的四个角上都垂着一串银铃铛,一路上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
衣冠整洁的车夫缓缓停下车,他走下车,弯腰打开车门,伸出手垫在车门上方,以便让车里面的人能够舒适地走下来。
于是那位以美貌而闻名的女子便款款走了下来。
那还是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少女,还未曾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可以预见今后的绝艳天资。她金色的卷发柔柔地垂着,映衬着血族雪白的肌肤,更加白得发亮。血族倒不像传说中那样畏惧阳光,但是被阳光直接照射终归不舒服,所以少女戴了一顶宽大的黑色礼帽,帽子周围是一圈精致的黑蔷薇。她穿着黑色的裙子,裙子上是古老而繁复的花纹,印在黑色的蕾丝下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裙子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小外套,外套上有不少华贵的银饰。黑色的长袜裹着她修长的双腿,脚下穿着同样是黑色的靴子,靴子上黑色的绸缎反复交叉,显得古典而神秘。尽管腰已经很细了,她还是束上了腰封,腰封上用银线绣出了花纹,那是诺恩家族的家徽。少女带着黑丝手套,与她白皙纤细的手腕相得益彰。与一般血族一样,她带着一条银项链,项链的下方垂着一个黑色的符文。
然而,最迷人的还是那张脸,那张怎么也看不够的脸。血族天生皮肤白皙,她更是白得吹弹即破,耳朵上带着的黑蔷薇耳环垂在两侧,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她有着血族的红色眼眸,眼眸中是一种高贵而睥睨万物的意味,眼角微微上挑,更显得妩媚。但是她整张脸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这一点的妩媚更像是甜蜜的诱饵,引人来触碰这座冰山,却让人欲罢不能。长长的睫毛在眼中投下一层阴影。她的面容很柔和,无论是精巧秀气的眉毛还是有些凉薄的唇,都柔和得让人情不自禁。的确像一朵暗夜中盛放的玫瑰,神秘高贵,却迷人至极。
与蕾拉成熟丰满的气质不同,少女出于发育中的身体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种青涩但甜蜜的气息,她的气质显然是优雅的,透着天生的高贵,然而她天生是个尤物,带着天然的魅惑力,一抬手一回眸,便是风情万种,即使尚未成熟,却已经是一代佳人。
少女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精致小巧的鼻子——这显然是她不经意的小动作——让她带上了一种少女的气息,让她的美一下子鲜活了起来。她看上去如同在花丛中采摘鲜花的山泉女仙一样,永远鲜活而优美,仿佛下一秒就要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花之女神的身边,让为她美貌而心动的人只能在夜里辗转反侧,却不能再次相见。
所以,加诺理所当然地看呆了。因玫固然长相甜美,蕾拉老师成熟性感,但是这个少女的美,是完美。
她天生应该高高在上,她应该得到最好的一切。
少女走了过来,礼貌地欠了欠身,开口说:“我是诺恩家族继承人希娅·诺恩。”她的声音甜美,但是不是因玫那种少女的甜美,而是一种让人发自内心雀跃的甜美。雷朗谨慎地开口:“不知道诺恩小姐突然前来拜访,出于什么原因。”难道她也是为了暗影龙的事而来的?
希娅慢慢抬眼看向雷朗,她的眼角上挑,而且双眼轮廓微深,自下而上看人的时候显得特别妩媚,让雷朗也不禁滞住了呼吸,她说:“难道您不知道吗?先觉者就在这里。”“什么?”雷朗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瑟西,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瑟西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中,带着兜帽,看不清面目,她迅速解释:“不是我,是风兰彻。”雷朗顿时无言以对……我想问的明明是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瑟西那清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你又没有问过我关于七圣者的问题。再说了我们要做的事,并不需要拜访七圣者他们,不是吗?”雷朗哑口无言,当初他和瑟西协商的时候,只提及了合作寻找暗血水晶,并没有涉及其他事情,瑟西这么说,他倒也无话可说。
希娅不禁迟疑了一下,她礼貌地询问:“请问你是?”瑟西笑声明媚如同初春冰雪折射的阳光,可是话却不大动听:“你猜猜看。”希娅皱了皱眉,但是依然和颜悦色:“这位小姐,请不用说笑了,先觉者是七圣者之一,想必你也知道,这件事,对于整个帝国来说,也很重要。”“是对帝国重要,还是对身为先觉者女儿的你重要?”瑟西一针见血地指出希娅的内心所想。
希娅看出了瑟西并不想告知自己七圣者的事,心里有些不快,她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少女。瑟西现在又是兜帽长袍,掩住了银发,看不出来历,不然希娅就能够确定,这并非自己能够轻易介入的事情。
希娅一时语塞,瑟西却突然调笑着说:“嗯,听说希娅小姐能够凭脸招来一支军队,现在一看,的确有这个可能。”希娅一下子涨红了来,她应该发怒的——然而瑟西那冰雪消融般的剔透笑声让她无法发怒,她只是带着些微怒意斥责:“你太无礼了,别说对一位贵族小姐这样,对任何女子这样轻薄,都太没有教养了!”
雷朗觉得自己应该不说话,只好在心底默默地说:“不,诺恩小姐,尽管她看上去绝对不是贵族,但是她就是一个贵族……还是地位最高的那种……”
未来的希娅女伯爵被这个口齿伶俐的少女气得不轻,却发不出火,只能默默告诫自己不必与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平民一般见识。
未来的御灵圣座大人漫不经心,只觉得这位贵族小姐脸皮嫩过头了,简直不像一个血族,而且,从反应力来看,她还没意识到伯爵之女的身份和她的美貌都不足让她在索恩修斯的领地横加干涉。
未来的暗影龙大人内心一直在重复“好美,她真的好美”,回过神来之后发现瑟西已经把小美女气得不轻,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去劝一下。